牛羊下来久,各已闭柴门。
风月自清夜,江山非故园。
石泉流暗壁,草露滴秋根。
头白灯明里,何须花烬繁。
五言律诗思乡诗
《日暮》是唐代诗人杜甫创作的一首五言律诗。这首诗曲折婉转,含蓄蕴借,耐人寻味。诗的开头两句展现山村的閒静景象,作者凝望这景象,禁不住思绪万千:皓月升起,晚风清凉,月下的山村明丽如画,无奈并非自己的故乡。三、四句隐含著诗人无奈的愁绪和浓重的思乡情怀。五、六句写幽深的泉水和秋夜的露珠,流露出一种迟暮之感。灯花报喜,不觉欢欣,反而倍觉烦恼,最后两句满含辛酸的眼泪。这首诗,作者没有直接表露自己的怀乡、思乡之怨,但读来却更觉悽楚悲凉,其含蓄之美给读者以鲜明的印象和深刻的感受。
翻译/译文
群群牛羊早已从田野归来,家家户户各自关上了柴门。
风清月朗自是一个迷人的夜晚,可这优美的山川不是自己的家园。
泉水从石壁上潺潺流过,秋夜的露珠凝聚在草根上。
花白的头发与明亮的灯光辉映,灯花何必溅著斑斓的火花报什么喜讯。
注释
故园:故乡。
石泉流暗壁:即暗泉流石壁。
草露滴秋根:即秋露滴草根。秋根:秋天的草根。
花烬:灯芯结花,民俗中有“预报喜兆”之意。
赏析/鑑赏
《诗经》里有一个很美的篇章,说:“鸡栖于埘,日之夕矣,羊牛下来。君子于役,如之何勿思?”这是讲一个村庄里的妇人,在黄昏的时候,看到家里的鸡跳上了鸡舍,羊牛也被赶著慢慢从田地里回来,整个村子都在准备著休息,一派安宁,她思念起远方服役的丈夫,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家来。杜甫这首诗,也是写了黄昏时分村庄里的景象。这个村庄是他流寓不定时暂住的,他看到美好的、安详的村庄,心中也像那个遥远时代的妇人一样起了思念,他思念的是离开已久的故乡。正如眼前的暮色一样,他的人生也已走到了黄昏,白头明灯相对,人世的冷暖苍凉充盈于胸中,不愿、也不忍去仔细思量。
“牛羊下来久,各已闭柴门。”因为《诗经》里有那“日之夕矣,羊牛下来”的句子,诗人对眼前的场景便有所会心,写下了“牛羊下来久”的开头,将全诗引入古朴安雅的境界。羊儿、牛儿,三三两两,“咩咩哞哞”,一声远一声近地叫著,閒散地往村子里回来。诗人添了一个“久”字,来述说它们行走的缓慢和悠閒。各家各户的柴门都已经关上了,西边的最后一道夕阳也从柴门上扫过,天地都安静下来,等待著进入黑夜。不一会儿,家家点上了灯,人们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或者谈天说地,或者灶前忙碌,或者给牛喂草,或者温酒准备喝上一杯。不管怎样,上天赐福于善良普通的人们,各安其所,这个村子像个准备睡眠的老人一样,让人觉得平安、温暖、安详。这两句十个字,字字平凡,句法也极自然,却能将读者带入一种境地,让读者闻到家的味道。
“风月自清夜,江山非故园。”可是眼前这并不是作者的家,作者其实恰好就是想家了。夕阳的馀晖散尽后,月亮渐渐升高,柔软的风拂过村庄,令人心也要柔起来、软起来了,空气中有柴禾燃烧的味道,牛羊和鸡鸭都已渐渐入睡,月光让一切都安静下来,这是一个清新的美好夜晚。可是这样的地方虽然美好,明月如霜、好风如水,有无限清景,但作者于它而言毕竟只是一个过客。阒寂也好,喧闹也好,都不是作者的故园。这两句语气虽然很淡,其实深藏著极浓的悲郁。一个“自”字,极言“风月”和“清夜”的与己无关。“自”是个仄声字,和下句的“非”字平仄互调,一拗一就,使读者能够感到作者情绪从抑郁到克制后的回转和平息。诗的上两句是用了黄昏中的暖色调,这两句则是用了月光下的冷色调。温馨和凄凉的互相映衬,使得一切都尽在不言中。
“石泉流暗壁,草露滴秋根。”内心难以平静的作者陷入了更深的夜色里,他独自去看山上的风景,在静谧的月光下、岩石的阴影中,听到泉水沿著石壁潺潺地流著,发出清冷的声音。脚边的草根上凝著露水,打溼了鞋子。仔细看时,它们一粒一粒沾在草叶上,顺著叶片渗入地下,滋润著杂草的根部。这样的秋夜山间,风露袭人,水的寒气彷彿能浸入人的面板。在作者杜甫的诗中常能发现精心锤鍊的句子,好比一个手艺精湛的老艺人,能雕出纹路精美细致、而又气韵横生的木雕一般。这两句便是如此,作者将词序有意倒置,按照意思句子应为:“暗泉流石壁,秋露滴草根。”调换字词后,声调更加铿锵,而且使得“石”与“泉”、“草”与“露“的连线更为紧密、融为一体,原本无奇的句子变得更有韵味,凝结出一片悽清幽遽的意境。
“头白灯明里,何须花烬繁。“”似此星辰非昨夜,为谁风露立中宵”(黄景仁《琦怀》)。浑然忘却风露的寒冷而兀自独立的人,想必总有许多心事。不知站了多久,作者才踱回室内,捻灯独坐,把卷读书,他的满头白发,在明亮的灯光下分外银白如雪。他心绪难平,想自己曾经满腔的豪情、兼济苍生的巨集愿,都抵不过老来这一头发如雪。可是灯烬似乎不解人愁,在和跳跃的火花频繁地玩著花样,似乎在逗可怜的老诗人开心。一个“何须”,道出了作者心中的无聊和悽怆,头白之人,与那些热闹和花样早没了关系;流落蜀地十多载,老来一事无成,望前路,希望渺茫;回首故园,有家难回。初唐诗人王勃早就发出过这样的感叹:“关山难越,谁悲失路之人?”又有谁来同情、解救这头发白的失路之人。
这首诗本是写景,涉及内心的词句不多,却让读者觉得有化不开的凄凉和悲郁在里面。对人生迟暮的感慨,对故困难归的悲哀,荡漾在精美传神的景色描写中,因而分外含蓄无垠。王夫之曾说:“情语能以转折为含蓄者,唯杜陵居胜。”(《姜斋诗话》)这话未免极端,但这首诗的情语确实都在景语之中,情景交融、含而不露,有深绵婉转的姿态,句句读来,令读者感到口角噙香、馀味不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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